啖啖肉
2011年10月04日
法國米芝蓮在香港品評食肆,時時引起爭議。
法國人不止要求一家餐廳食物可口──這是起碼的條件,但不是全部。品評餐廳,除了服務有禮與否,還要看空間夠不夠闊大,還有室內設計色彩之悅目,還有進食的氣氛。
如果餐廳有一扇落地長窗,那麼窗外是什麼風景,能提升進食的心情,譬如一個海港璀璨的夜燈,都在米芝蓮評點標準之內。食物再可口,玻璃窗外看見老鼠在垃圾中翻尋,或者後巷晾曬着一兩個發黃的胸圍,也要扣分。
以此看性愛的作品,也一樣。法國人的「艾曼妞」、「 O孃」、「情人」,拍成電影,床戲講打燈的氣氛渲染:金黃色的柔光,披灑在蜜糖一樣的肌膚上,四肢交纏的雙體,絕不猥瑣而惡心,在沙龍唯美的鏡頭下,拍成一首詩。
這就是台灣知識份子初開眼界,把 Erotica譯為的「情色」。情色相對於色情,多了一重美學,就像法國人講的美食,相對於中國人「醫飽個肚」,除了口腔、腸胃的填塞,尚有視覺和心靈的諸般精神享受。
中國的人權只論溫飽權,所謂的「美食」,不講究服務與環境,只要雲吞 麪的餡包得細緻可口, 麪店的座位狹窄,走廊堆滿雜貨,廁所髒亂惡臭,都可以容忍,他們的理據是:只有碗裏的,才是吃進肚裏的,酒家的座位、廁所、走廊,又不是給你吃的,何必吹毛求疵?正如大牌檔,長板櫈一條就夠了,不必氣氛。這樣的社會,難怪見到性器官和動作即只認定為「鹹濕」,不知道世上有情色,講情慾的小說,追求「啖啖肉」的露骨,期待羅列以下一組詞彙:陽具、陰唇、抽插、射精,即屬可止飢解渴的直率之作,用一點含蓄、側筆、譬喻,要一點點想像和意念的,他們覺得「扮嘢」,甚或深奧。
沒有辦法。對一群口腔期和肛門期的農業消費者講什麼叫心靈,中國人不明白為何梁家輝的屁股,法國人的鏡頭表達得別有雅致,不明白性愛可以一點也不猥瑣,可以很美,可以是詩,可以只是一種表述的手段,而體現悲哀甚或崇高的主題,彼等拒絕學習,也難以領悟。進化,畢竟是需要時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