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善務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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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月二十六日，毛澤東冥壽，山東建築大學藝術學院副院長鄧相超網上評功過：「毛主席一九四五年死，中國少戰死六十萬人；一九五八年死，少餓死三千萬人；一九六六年死，少鬥死二千萬人。一九七六年，他做了生平唯一好事：死了。於是我們有飯吃了。」鄧相超因此被記過革職。山東作家魯揚給他聲援，即遭毆打。
同時，河北石家莊文化廣電新聞出版局副局長左春和網上發表民眾祭毛照片，題曰：「世界最大邪教：萬人拜魔。」他因此也被記過革職。河南漯河電視台雇員劉勇為鳴不平，即遭開除。中共中央政法委員會書記孟建柱最近宣佈：「侮辱毛主席，就是要顛覆國家。」然則左春和、鄧相超等，要不要抓上法庭，送入天牢，還須中共定奪。
漢章帝年間，太學生孔僖、崔篆議論歷史人物，批評漢武帝初則克己，後則肆欲。有同窗梁郁者，秘密上書朝廷，告孔、崔「誹謗先帝，刺譏當世」。有司奉命鞫訊，孔僖就上書天子，先辯誹謗先帝：「直說書傳實事，非虛謗也。」再辯非議當世：「假使所非實是，則（陛下）固應悛改；倘其不當，亦宜含容，又何罪焉？」章帝本來就無意把孔、崔治罪，讀到孔僖書奏，馬上下令停止鞫訊，還拜孔僖為蘭台令史（《後漢書》卷七十九）。那是中國獎挹賢良方正的時代，評論史實不等於「侮辱先帝，顛覆國家」。
鄧相超所述毛澤東事，見於書傳，班班可考，「非虛謗也」，當局卻含容不得。這當然不奇怪。中共領袖，由毛澤東以至習近平，都自我封神，而神當然只可以歌頌膜拜，怎可以批評褻瀆，褻瀆者不嚴刑侍候，也要飯碗摔破。然則左春和所謂「世界最大邪教」，舊中國人一定也認為「非虛謗也」。
中共常說要「自我完善」，但六十七年來，世人所見的，是他們除善務盡。例如毛澤東時代，彭德懷批評大躍進，被幽囚折磨至死。鄧小平時代，胡耀邦稍稍容許民間自由言論，馬上被貶，鬱鬱而終；趙紫陽不忍驅軍隊殺國民，更被軟禁終生，求和老婆合葬都不獲准。鄧相超、左春和今天的遭遇，正好說明中共怎樣杜漸防微，斬盡善根，以免黨內冒出一位戈爾巴喬夫，把他們的特權和平演變去了。
在香港，梁振英宣佈不得連任行政長官之後，論政者或稱許習近平重視民意，為港除奸，未免太過一廂情願。請看前發展局長陳茂波，廉恥恬然不知，民望低無可低，現在卻獲中共中央擢升為財政司長。他們簡拔的梁振英繼任人，會是個甚麼東西，陳茂波應可告訴你。
唐朝聶夷中有一首《公子家》，所諷似乎不是當時的貴公子，而是今天那個「自我完善」的黨：「種花滿西園，花發青樓道。花下一禾生，去之為惡草。」

古德明
專欄作家